徐乐江——我的财富
2011年度校友:年度卓越领袖奖
1998级复旦-港大IMBA 校友
宝钢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在一次复旦大学管理学院组织的论坛上,学院校友——宝钢集团董事长徐乐江先生被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诘问到:你怎么可能会有像民营企业家一样的愿望和动力来把企业做好呢?徐校友是这样回答的:我来自于普通家庭,我的青春在文革中蹉跎,我有幸成为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是这个国家和人民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从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成为一个在世界钢铁行业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型国企的领导者。复旦管理学院的教育让我从一个工程师变成一个管理者,所有的转变既是我自身的努力,也更因国家的培养。比照同时代的人,我已足够幸运。现在拿着过百万的年薪,我在物质上已经没有更多的追求,只有以更努力地工作去实现“实业报国”的理想。
如果说私有企业的成长动力来源于企业家拥有企业的财产、并享受企业成长带来的红利和溢价,那么,在竞争性行业,具有领导地位的国有企业之企业家也享受某种回报,徐乐江告诉我们,而这种回报却是无形的,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为国家的富强而努力
“宝钢造就了我,我和宝钢也是一起成长的。”
十年停滞,一朝重启,使得数十万被埋没的人才历劫重生。如今,这群人已经50余岁,正占据着各行各业的重要位置,极大地影响着这个国家的现状和未来。徐乐江是其中的一员。
上世纪70年代的江西农村,徐乐江在那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整整四年在困惑中度过。然而,他始终把这段经历视为财富:“我们这一代人有两个情结,一个情结是愿意为国家富强做努力,即使工作是国家分配的,仍然十分珍惜;另一个情节是对知识无比渴求,非常珍惜接受正规大学教育的机会,”
1982年,徐乐江加入宝钢,一干就是三十年。这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徐乐江坦言,这样的事只能发生在1982年到2012年,却不可能发生在今天。
“每一块钢铁里,都隐藏着一个国家兴衰的秘密。”安德鲁•卡内基的传记作者W.克拉斯曾这样说。一个国家要工业化,没有钢作为基础原材料是不可想象的,于是宝钢的建设成为了全国项目。1978 年建设宝钢时中国已恢复了高考,但还没有大学毕业生,当时的宝钢员工主要是从其他钢铁公司抽调来的,最年轻的也是1960 年至 1962 年毕业的。待1985 年宝钢建成投产后,抽调的管理、技术人员就到了退休年龄。所以,徐乐江毕业之时正好赶上了一个好机遇,担子压得重,锻炼机会多,很早就走上了关键岗位。“进厂时我是见习技术员,走上领导岗位是 1986 年,第一个管理岗位是设备科科长。”他坦言,以前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对钢铁工业的认识是空白的,1984 年的日本培训是第一堂课。在日本,他学到了设备管理、技术管理、品类管理和质量管理。归来后,徐乐江分别在初轧厂、冷轧厂、设备工艺厂、总公司任厂长、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等职务,分管设备、生产、技术和品种。这些岗位涉及面大,也给徐乐江提出了新的挑战。
升任公司副总时,徐乐江发现自己的知识结构有较大的欠缺,过去只熟悉成本,但到了企业经营层面需要有会计和金融知识;管理者不仅需要把机器、设备、原料和人力资源组织在一起,进行高效生产,还需要知道产品是否有效益;同时还要具备新项目投资的前瞻性预测与判断。这些是在徐乐江过去的学习和实践中没有接触过的。于是,徐乐江同时任宝钢集团董事长公司总经理谢企华提出要去学习。1995 年,上海送一批年轻局、处级干部去海外学习,徐乐江就是27 名外派学习的干部之一。他选择了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立大学的 MBA 课程,虽然只是8 个月非系统的培训项目,却打开了徐乐江的眼界,让他理解除技术之外,最终衡量企业效益的是货币,这才是企业真正的竞争力。1996 年3 月,徐乐江回国后报考了复旦与香港大学合办的iMBA项目。从学习专业管理,到学习经营管理,徐乐江完成了从一名技术人员到大型国企领导者的蜕变。
徐乐江把这一蜕变过程归结为两点,首先是秉承踏踏实实做人和做事的理念,对于每一个岗位的机遇都很珍惜;其次,走上管理岗位遇到很多新知识的挑战,需要不断学习来充实自己。“教育在于培养学习能力,因为在每个人的职业生涯中都会面临很多的挑战,如果只是局限在某一领域,即使专研地很深,也显然不适应这个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随着工作岗位的变化,拓宽视野才能谋得更大的职业发展。通过这两年的系统学习,对我原来的知识结构是很大的充实,对我走上今天的岗位和开展工作都有很大的帮助。”
受命于危难之际
“如果说有让我永生不忘的事,大概就是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公司破产。”
2007 年 1 月,宝钢集团宣布,徐乐江接替谢企华出任集团董事长。1998 年走马上任的谢企华有“铁娘子”之称,多次被《财富》杂志评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 50 位商界女性。与谢相比,时年49 岁的徐乐江对公众而言则略显陌生,2008年下半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更给了上任不久的徐乐江巨大的考验。2007年宝钢实现盈利近350亿元,2008年前三季度已完成340亿元,接近2007年全年水平,对全年破400亿利润的目标徐乐江信心满满。
意想不到的是全球金融危机爆发,9月15日雷曼兄弟投行破产,全球面临1929年以来世界经济的最大危机,也是中国建国以来未曾经历的。宝钢盈利从第三季度末的340亿元缩水至年末的240亿元,仅仅90天,蒸发了120亿。“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这段经历是体会和认识最刻骨铭心的,中国钢铁产业在本轮金融危机中所受到的冲击不同于以往。在国家4万亿元投资的驱动下,以生产建筑材料为主的落后企业的经济效益在某个时期反而好于技术和装备先进的优势企业,出现了‘逆调节’,因此本轮金融危机对宝钢这样的企业冲击很大。” 没有了订单,宝钢所有的生产活动都停了下来,集团上下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2008年的11月14日,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到宝钢调研时强调:信心比黄金重要。这句话给了徐乐江很大的鼓舞,他号召宝钢干部、员工一起应对困难,“我们认识到即使是高技术、高附加值产品也要适合市场需求。我们要抓住国家实施产业振兴规划的机会,转变经营思路,重新构筑产能过剩即供过于求市场条件下的经营机制;利用产能闲置的空隙,集中力量对部分装备进行技术升级和改造;利用金融危机的有利时机,抓住行业兼并机会,快速取得整合效应。”从2008年10月到2009年5月,徐乐江与宝钢的高管没有休息过一天,不为别的,只为宝钢能够迎来春天。这恰恰是徐乐江就任董事长的第二个年头。
随着国家刺激政策的出台,对整个中国的经济提振信心,到2009年下半年,经济逐渐恢复。然而,这一次的全球银行体系风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使自己更好地应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徐乐江阅读了大量金融类书籍,使他受益终身。
“能融入一个产业的发展和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经济的发展,对自身而言是一种财富。”
1978年至今,宝钢经历了三四代掌门人。1983年,55岁的黎明接受冶金部的派遣来到宝钢出任第一任董事长,他对宝钢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黎明的到来燃起了宝钢人创业拼搏的热情,带领宝钢人实现了打造中国钢铁旗舰的梦想,照亮了宝钢在世界钢铁舞台上飞速发展的前程。谢企华董事长在任期间,宝钢已经建成,并已顺利完成国家一、二、三期验收,所以她提出宝钢相对多元化发展的战略方向。而时至今日,徐乐江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中国钢铁业如何迈向世界。
徐乐江研究了发达国家钢铁产业的轨迹,战后都经历了蓬勃发展,然后逐渐放慢速度的过程,中国也符合这个发展规律,最终钢铁行业的发展速度会下降到合理支持中国经济发展需要的速度,但是生产的品种会提升,这个过程中需要完成钢铁业的兼并重组,这对宝钢是最大的一次机遇。“在今天的竞争格局下,中国钢铁业年产57亿多吨,但行业集中度非常低。钢铁行业的上游比如矿石企业,三家的规模已经接近80%的市场份额,而下游比如汽车企业,最大的六家已经占到60%的市场份额,而现在全球钢铁业的集中度还不到30%。在这样的产业链上,夹在中间的钢铁企业和上下游产业的话语权不对等。可以说中国钢铁业到了一个发展的关键时期,相关的产业政策试图把这个产业向健康的方向引导,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和坎坷。”为此,徐乐江提出的第一个战略方针是扩大规模,通过兼并来实现。其次,在布局上,宝钢试图从上海地区走向全国,同时逐步积蓄力量走向全球。“目前,生产布局要走向全球,我们大概还没有这个能力,但产品走向全球我们已经做了,比如每年10%至15%的产品出口。由于中国铁矿石资源比较贫瘠,所以另一个层次是资源的全球化。”第三,是技术创新,以前,宝钢是通过改革开放来引进的技术,但今天花钱也买不来技术。因此,宝钢不创新,永远成不了世界一流的钢铁企业。
徐乐江正以自己的努力工作践行着“实业报国”的理想。在日本学习时看到了当代最前沿的钢铁工业,对徐乐江的触动非常大。他意识到,企业是整个经济社会活动中最基本的分子,不管企业的出资者是谁,是国有,民营、合资、还是外资,每个出资者都要求回报,要求发展,因此它得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运行——那就是优胜劣汰的竞争规律,不能赚钱,没有效率,就会被市场淘汰。
同时,徐乐江还认识到国企的特殊性,一方面,较之民营企业不太一样,国企承担了社会公共的责任,某种程度上要求更高,更加需要尊重企业发展的客观规律。另一方面,国企有着自身诸多的弊病,深化改革势在必行。他打趣地举例,宝钢投产初期,集团为员工配了几万辆自行车用于园区代步。四五年后,集团买的自行车解体了,而每个人家里的自行车还崭新依旧。简单的事例揭示了国企的根本问题——没有人把企业的东西当作自己的东西,没有人把企业的事当自己的事。到底谁为国有企业负责?多年的实践让徐乐江找到了答案,他认为这个问题会逐渐通过市场经济的受托关系来解决,这也恰恰是今后国企改革发展要做的事——经营班子受股东和董事会的信任经营企业,必须把它当成自己的事做,否则,事关个人的职业发展问题,也关乎诚信问题。
今天,钢铁业已经是充分竞争的行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和宝钢的进一步发展任重而道远,作为宝钢的掌门人,徐乐江像民营企业家一样经营着企业,这是十四万宝钢人对他的期望,也是徐乐江对自己提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