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晓洁)
傅家琪,男,上海人,1949年考入复旦大学工商管理专业,1952年毕业后分配至北京煤碳工业部干部学院代课,1953年进入淮南矿业学院本科部教书,1962年学院解散,被下放至淮北濉溪县县城中学教书,文化大革命前后,曾被下放至农村中学教书十余载,直至1980年,安徽大学恢复商学教育,亟需管理人才,被调入安徽大学商学院任教,直至退休。
引文:由于四人帮时期,一直高喊口号“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而培养管理人才与这一思想相悖,因此遭受牵连。全国各高校的管理专业全部中止。那时我仍然怀着自己从事管理研究的梦想,慢慢地等待,不断地坚持。
青春求学路
1949年,我考入了复旦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当年年轻学生的求学之路并不容易,复旦的入学竞争也十分激烈。记得当时五六百人报考复旦大学工商管理专业,但最终能考进的只有40多人。虽不知学校的考评标准,听闻各科的分数总评也需要在75分之上方能进入。
我父亲是上海世界书局的编辑。说起世界书局可能现在的人都不太听说了,但在当时,世界书局、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并称中国三大文化机关。1949年后,世界书局和其他几个书局合并成立三联书店。
我的父母很重视孩子的教育。虽说当年编辑算是高薪职业,但是仅靠父亲的工资还是难以维系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上学。所以家里卖掉了一些田地,才勉强供应这么多孩子读书。幸而我考上了复旦大学,而且拿到了甲等奖学金,学杂费全免,给家里减轻了负担,父母很是高兴。
当时我们的宿舍分别叫做“德庄”和“淞庄”,“德庄”又分为“德南”和“德北”。我就住在“德南”214宿舍,和李岚清、高玉堂、王宪几位同学住在一起。大家在宿舍里相处十分融洽,不论是读书还是毕业后都有不少的联系。
上学时,李岚清同学就十分进步。新中国成立不久,他就于1950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时入党的同学很少,系里只有他和王东曙两名同学是党员,后来李岚清还担任了系支部书记。虽然他的工作十分繁忙,但成绩很好,并且对同学也都非常关心、体贴。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的碗筷放在洗漱间里忘记拿回,被宿舍管理员收了起来。下课后,肚子很饿,我就拿了李岚清的碗筷去食堂吃饭。由于当时学校里是选课制度,同班同学的上课时间都会有所不同。我想等他下课的时候应该能吃好了,到时再将碗筷还给他也不迟。不料等我回来的时候,李岚清早已下课,在宿舍等了我好久。我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他却没有说什么,对同学非常包容。
当时的校园还是小小的,只有不多的几幢小楼,仙舟馆是我们的图书馆,其西依次是照南堂、相伯堂,还有登辉堂、寒冰馆、子彬院,虽小但格外别致。每到周日,学校还会烧些好菜,给学生们“打打牙祭”,所以每个星期天,大家都很开心。
辗转待晴日
刚毕业的时候,我被分配到位于北京定福庄的北京煤碳工业部干部学院代课,给学生上计算数学的课程。1954年元月,我去了淮南矿业学院教书。那个时候学校还是比较照顾知识分子,生活上给予了我们很大关照。但是好景不长,1958年,大跃进后,“浮夸风”盛行。各地虚报粮食亩产量,甚至喊出了每亩50000斤的产量。时至中央按照地方报的亩产量开始征粮的时候,各地都交不出这么多粮食,所以将这些庞大的粮食缺口都放在人民公社社员的身上抽取,连口粮都没有留下。
如此一来,学校的老师饿得也讲不了课,学生饿得整条腿浮肿,上课只能把腿翘在前面的课桌或板凳上勉强支撑。不久,学校就办不下去了。1962年,淮南矿业学院本科部解散,我也不知前途何处地被下放到淮北濉溪县县城中学教书,艰难维系生活。
这么一路辗转奔波,连个人问题都被耽搁了。直到40多岁才经同事介绍,认识了我的太太,并于1977年结婚。因时局动荡,我被下放至县城及乡村中学教书。没想到,一干就是十八年,连我太太都说笑我是“王三姐住寒窑,一住就是十八年”。
由于四人帮时期,一直高喊口号“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而培养管理人才与这一思想相悖,因此遭受牵连。全国各高校的管理专业全部中止。那时我仍然怀着自己从事管理研究的梦想,慢慢地等待,不断地坚持。
终于等到了1978年“拨乱反正”,国家各类建设得以正常运行。但是由于社会长期动荡,各类学科发展受阻,我国当时某些制造业的成本是日本的十倍有余,管理薄弱之弊端日益凸显。而管理学在实际运用中却十分重要,有提高质量、增加产量、节省成本等作用。此时,政府也意识到,社会发展不仅需要机械学、电工学、物理、化学、数学等硬科学,还需要提升生产管理、质量管理、财务管理等软科学。但是由于管理学科教育中断多年,管理人才极度匮乏,曾经学习管理专业的不少人都已经转行,又一直没有新的人才涌现,青黄不接,出现十多年的断档真空。所以安徽省教委要求曾经学习管理专业的人才一概重新从事管理专业的工作,同时批准安徽大学开设企业管理系。
终回管理学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异常激动,等待多年的管理梦想终有机会实现。虽然重回管理研究之路异常艰辛,但是我坚持重回本行,多次上书。终于,省委组织部直接下调令,将我调入安徽大学商学院进行授课。等待了二十余载,终回梦寐以求的专业时,心中感慨万千,同时也格外珍视。
进入安徽大学之后,我给学生讲授《运筹学》课程。由于多年未从事管理研究,一些知识已渐生疏。但是抱着对管理学的热情和喜爱,我重新潜心钻研,一看起书来格外入迷,总是停不下手;做起研究来,也总有种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的感觉。那个时候,我经常晚上看书到凌晨一两点钟,甚至有时候通宵伏案,一抬头发现已经天明,于是洗把脸便接着去给学生上课。
由于我一生潜心学术钻研,毕业后除担任过专业课教学外,还负责过计算数学、微积分、解析几何等课程的教职,在数学方面颇有研究,这对于我后来进行管理研究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由于我数学基础很好,运用数学模型解决管理中的实际问题十分得心应手,也曾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过多篇管理科学方面的论文;此外我也理论联系实际,专心探索库存问题的最优解,以降低企业的生产成本。
我曾写过《管理库存决策及数学方法介绍》等三篇论文,都是经过认真思考,并且通过缜密的分析计算、严谨的逻辑推导,参考大量文献完成。这三篇文章都发表在全国高等工科学校数学教材编审委员会编写的《工科数学》中。看过文章的人都说我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文章内容详实、步骤详细,确实可以解决企业库存实际问题。所以这次回校,我还将我写的库存管理方面的三篇论文带给李岚清,也想给他看一看。
同出于对管理学的热爱,我与曾经的同班好友、在东北财经大学教书的欧阳清教授经常联系,并交流研究心得。他还一度邀请我去东北财大担任客座教授,虽然因为路途遥远未能成行,但是我们总是记挂对方。
60年后能与这么多老同学重聚母校,真叫人感慨万千。这60年来,每位同学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我们也在动荡中见证过太多历史,能在盛世再次相见格外不易,我们也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所幸我一生钟爱沉思、喜欢逻辑推理,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这样良好的习惯。回首曾经的过往,深深感到,一生中有机会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而我能在多年后重拾管理学研究更是十分开心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