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雄文、江必旺、陶春蕾：直面“至暗时刻”，科创人的实力、执着和情怀

江必旺

■ 通过科创真正创造出更好的技术和产品，满足未知的需求，这就是推动产业进步、推动人类社会进步

我对科创的理解不只是局限于真正的高科技产业，我觉得中国传统的产业更需要科创。

比如，服装业是非常传统的产业，如果用科创的方式真正解决传统产业的问题，它创造的价值远比做高科技产业可能还大。举个例子，衣服要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来满足需求。但传统工艺基本上只有60%的染料可以染上，有40%的污染，谁要能够真正沉下心去解决这个问题，他对社会的贡献是非常大的，也能够创造很大的商业价值。

但是这种传统产业的问题为什么没人去做研究，去解决？可能厂家都习以为常，没有能力突破，而科研院所的技术人员又感觉不到它的价值。我觉得不仅是高科技产业需要科创，中国的传统产业更需要。但科创需要耐心。

通过科创，你会真正创造一个更好的产品、更好的技术，满足未及的需求。这会推动产业进步、推动人类社会进步。我们这波人，我觉得不仅是为了企业的发展、个人的发展，我们是承载着历史的使命。

 

陶春蕾

■ 要有家国情怀，不论哪个行业，创新和科创都存在

江博士讲得特别好，我换一个角度来讲。

前一段时间，我们整个公司接受了一场领导力的培训，老师让我们从100个词当中挑选价值观，说你先挑20个，再从20个当中剩10个，再剩5个，最后只能剩1个，我当时选的是“爱国”，那个老师非常讶异，他说我们培训过这么多企业，也有极个别会选“爱国”的，但是女性企业家选“爱国”，你是第一个。我觉得我们这代人很幸运，因为近40多年的国运昌盛，让我们在现在的这个时代里，更有资本谈科创、谈未来。

我是搞医药研发的，我们整个实验室里面所有的仪器设备，除了大的制造设备以外，剩下的分析设备全部是进口的。国家发展那么多年，我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但实际上，卡着我们“脖子”的东西还是非常多。所以，我们应该有家国情怀。

科创应该是一颗种子，不论你在哪个行业，创新和科创都应该一直存在。

 

陆雄文

■ 即使是在传统赛道上，大家也可以通过科创来提升技术能力

这个问题我也很有感触。中国四代企业家，前面三代，95%都是因为想致富而去创业的，但第四代的科创企业家大多是为了梦想、为了尊严，要通过实现梦想助力社会进步，去解决国家的问题，这是家国情怀。

我们讲的科创是硬科技的创新，硬科技的创新创业是非常难的。刚刚江博士讲传统行业更需要科创，他是站在情怀的角度说的。不是所有的传统行业都能够进行科创。第一，不一定能做得出来；第二，有可能做出来要花很多钱，成本就提高了。这就是我们今天为什么说“碳达峰”“碳中和”，但是煤还在用的道理。

科创时代，中国的自主技术能够迅速帮助传统行业转型，所以即使是在传统赛道上，大家也可以做科创提升技术能力；另外，在技术扩散的过程当中也可以做科创，因为你更加敏感，更加有前瞻性，你可以提升你的竞争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是说传统行业的MBA同学没有用武之地，不做直接的科创创业或者加入科创企业的同学，依然有责任去帮助传统行业转型升级。

 

二、科创需要大量的资本、人才，而遇到资本寒冬时，该如何去自主创业？

江必旺

■ 要有理想，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要保持初心

我用自己创业的过程来回答。我创立这家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生物制药“卡脖子”的技术，也就是生物医药分离纯化关键材料，那时候国内几乎全部是依赖于进口的。2006年、2007年的时候，无论是人才、资金，还是研发条件，都远比现在要差很多，因此那时做高科技创业更难。

当时有资本愿意投资我们公司，投资人说我江博士我认可你的技术，但是你能不能不做这种高大上的高科技创业？你能不能接地气一点？如果把美国的公司技术拷贝过来，公司很快就可以挣钱了。后来我没有要投资人的钱，而是几个朋友给我筹集了650万元。

其实科创光有理想是不够的，一定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我们一开始就是做生物制药“卡脖子”的技术和产品，却一直是亏损的。公司要生存下去，就去做一个用在液晶显示的微球小产品来养活公司，这才让我能够花十几年的时间去突破高难度的技术。如果完全依赖资本，怎么可能让你花10年的时间去研发一个世界上还没人突破的技术呢？

另外，做科创不仅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还需要保持初心。由于生物医药分离纯化调料投入多，却一直亏损，我的合作伙伴让我放弃生物医药领域产品，集中精力做可以挣钱的微球，也因此跟我闹掰了。为了坚持初心，我这样连跟陌生人说话脸都会红，看报表都看不懂的技术人不得不去管理一个公司。因此做科创的人，一定不要忘了初心。

 

陶春蕾

■ 再大的科创梦想也要从小处开始，一点点落实

现在虽然是资本寒冬，但是相比江博士2006年创业的时候，情况还是要好得多，所谓的寒冬只不过是与前面两三年资本乱投相比，现在的钱投得更谨慎一些。

关键是你的科创梦想是怎么样的，要说服投资者，首先要能说服自己，这是我的第一个观点。

第二个观点，我们是做企业的，不是一个科研机构、福利组织，你要养活自己。我们看到，前段时间科创企业大量的亏损，但是后面能够走得好的企业，其实是商业化能力很强的企业。

商业化能力强或者不强，是从刚刚开始规划来做企业的时候，就应该往后多想几年。再大的科创梦想也要从小处开始，从一点点开始落实。

 

三、做科创、做企业，要经受大风大浪，如何穿越“至暗时刻”？

江必旺

■ 回国做科创，我低估了难度，“熬过去”

创业之前我是理解做科创的困难的，我们既然做科创了或者说创业了，面对困难也有心理预期，公司经营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可以坦然接受。但我还是低估了科创的难度，创业不仅自己会遇到各种挑战，还会连累家里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信心，我当时从美国回来，孩子和爱人都不愿意回来，我就跟他们说，只要跟我回去三年，我保证到时候把你们带回美国。结果三年后，我发现根本不能回去了。

这时我的合作伙伴因为和我观念不同离开了，甚至一些高管也离开了；孩子学习不适应，也遇到了困难，就问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美国？我当时心里非常难受，我承受再多的压力都没问题，但是妻子孩子离开了他们习惯的生活，家庭受很大的影响，我就怀疑做科创是不是值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对孩子的问话，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这是我最困难的时候。

一旦走上科创道路，其实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因为我的朋友信任我，把家底都投给我了，团队也很信任我才跟着我，我已经被“绑架”了。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能就不干了。但创业不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是一个团队的事情、是责任的问题。只好熬过去。

 

陶春蕾

■ 一分钱收入也没有，我用两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十几年来处在医药行业当中，其实受政策的影响还是挺大的。我2006年创业，那时是高校的老师兼职创业，从创业开始一直都是盈利的。2015年国家政策改变，生物医药赛道的人知道有“722事件”，我们赫然在榜，过了很痛苦的一段时间。

2016年，我们面临着整个质量体系的改造，所有的客户离我们远去。那一年，我来到上海请教专家，我说我要在合肥重新建一个可以符合ICH要求的生物样本检测的实验室，他当时跟我说你不要做，合肥没有任何人才资源，你一定会失败。但我说我回去就干，这事一定要干成。

后来整个2016年，我们没有营业收入，一点都没有，我把人员全派出去多次学习，每个人的培训费一天就好几千块，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大量地投入。

2016年春节是我人生当中最孤独的时刻，因为我们之前每年都发奖金，那一年，在一分钱都没有收入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我卖了一套房子，我当时非常期待有高管说今年不要发年终奖金了，我们一起面对困境，结果我没有等到。于是我就开始想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在办公室坐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当时有一个榜样在我面前出现，就是电视剧《大宅门》里面的二奶奶，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的选择，第一是无论如何都要把“白家老号”牌匾保留下来，因为那是很重要的标志；第二是把核心骨干全部都收回来，原来的待遇都不变。于是才会有过了两年、三年，她重新翻身的机会，这个例子就鼓舞了我。这是我第一个想清楚的理由。

第二个理由，当企业赚钱的时候，我也没把钱都分了，员工也要养家、养活自己，在我如此艰难的时刻，有人愿意跟着我，我就应该很感恩，所以给他们奖金也是应该的。

于是，我用这两点说服了自己，那一年我给大家发的奖金比头一年高出了30%。既然发了，就要感动大家，要让大家觉得跟着你，有未来，要能够提气。

 

陆雄文

■ 人生不是一个长度，而是一个立方体，有宽度和厚度

两位科创企业家的故事，我不是第一次听，但我每次听都还是很感动。同学们，在你们结营的时刻，在你们畅想未来、愿意去做科创的时刻，不管你是投身于科创领域，还是去传统领域应用科技做转型升级，你们都要从两位导师身上学习至少这样三点：

第一，有实力。没有实力就没底气。这里的实力指的是技术实力。做科创一定要有硬实力支撑，陶博士一年没收入，敢把房子卖掉，这也是实力带来的信心。做科创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智慧、资源、团队，当然也会有运气，但是基础的技术实力不够的话，你是走不远的。

第二，做科创事业、做企业，最后走向成功，要有非常坚定的信念和意志力，百折不挠。做一项大的事业、长远的事业，都会经历至暗时刻。成功者99%都是如此，只有1%的人可能是因为运气很好，但可能下一步就会是挫折。

第三，要有追求和情怀。人的这一生追求财富是无止境的，但是物质财富总是有止境的，而对人生各种各样的成功、失败，鲜花、阳光、灿烂、曲折，甚至是悬崖边的抉择，这些经历可能大多数人是没有的，这些是财富。

我在今年的毕业典礼演讲上讲了，人生不是一个长度，而是一个立方体，有宽度和厚度。这个立方体里面什么都有，你把这个立方体做大了，你的人生就很富有了。

 

导师寄语

■ 陶春蕾：

每次来到复旦管院，每次听陆院长的教诲，我都会升腾出一份科创的情怀，所以大家在管院学习，真的很幸运。

科创的大旗，我觉得我们应该扛起来，尤其是在座的各位，不过是30多岁，正当年，正是激情澎湃，体力充沛、知识和经验比较丰富的时候，大家一起努力，为科创贡献一份力量！

■ 江必旺：

我很羡慕你们，我们当时没有复旦管院这样的教学条件，我们走了很多弯路。我数年前搞化学材料，当时连实验室的瓶瓶罐罐都做不好，基础材料也不行，因此那时做科创是非常难的。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具备经济基础，软硬件条件都非常好。早期科创企业即使产品做出来了，市场也不容易打开。我那时是先打开国外市场，国内厂家才能接受。但现在就不一样，你只要有过硬的技术和产品就可以融到资金，市场也容易打开，因此现在是最好的科创时代。我希望各位能够有勇气去做科创，而且只有做科创才有未来！

■ 陆雄文：

要开启科创事业，你准备好了吗？其实15年以前是科创的荒漠，我们的企业家导师们在科创荒漠里耕耘，慢慢筑出绿洲、一棵棵小树成长为参天大树。今天你们没有理由逃避，没有理由说外面的条件没准备好就不做科创。今天，是我对科创青干营一期同学最后的嘱咐、最后的一课。

 我希望大家在科创的道路上，等你七八十岁的时候，感到自己站在一个山顶上，回过头去看都是精彩，我觉得你就成功了，这是我想对大家最后要讲的话，希望大家有智慧、有勇气去开创属于你们的未来！